第一千四百二十一章 胸有惊雷而面如平湖者(1/2)
何宅就在砂珠巷内的第二家,距离巷子口也就三十米的距离,可这位老迈的包知县,从落轿到走至何宅的大门前,足足用去了三分钟的时间。
一分钟十米,哪怕是在龟类运动会上,这速度只怕也是要垫底的。
而从何宅大门走到西跨院的堂屋台阶下这段,就更加漫长了,虽然也就几十米的距离,可弯弯绕绕,还要上台阶走碎石子路,包知县花了七八分钟,总算是一边咳嗽一边站在了凶案现场的门口。
就这,还是程煜和庞县丞两人一左一右搀扶着的结果,真让这位老先生自己走,估计等他走到都得来年开春了。
程煜的内心是一万多句草泥马由衷的喷涌而出,表面上还只能强自镇定,不敢露出分毫。
真可谓是胸有惊雷而面如平湖者,程煜觉得自己就该拜上将军。
老县太爷还打算亲自进去凶案现场看一看呢,情知其中利害的庞县丞,赶忙拉住了这位怎么看都是百病缠身的老头儿。
附在包知县的耳朵边悄声言语了几句,主要是这些话不方便当着那么多人面说出来,无非也都是些劝阻包知县别进去,里边太可怕的话,程煜看包知县那跃跃欲试的样子,还真怕这老头儿好奇心重偏不信邪非得进去看看,回头再给恶心出个好歹来,到时候也不知道是该先救县太爷呢,还是先处理凶案现场。
好在包知县还算是比较听人劝的,尤其是劝他的那个人是跟他搭档了能有十年以上的庞县丞,这本也是他的同科推荐过来的人,两人一主一副可谓相敬如宾。
“即使如此,本县就暂不进去了,小孟仵作,这里边就都交给你了。”
孟初八深施一礼,话是半句都不敢再说的,他甚至都还不具备仵作的身份,包知县这么喊他,也只是为了显得稍微名正言顺一点儿罢了。直起身子之后,孟初八背着仵作的工具箱,腋下还夹着个小包袱,直接冲进了堂屋的门。
程煜有心喊住这小子,先让他提前有个准备,毕竟堂屋里的景象,是他这个见过不少“尸体”的人也承受不住的,但没想到,孟初八进门之后,竟然半点声音都没传出来,只是关上了房门,很快,就看到屋里亮起了烛光,显然,这是孟初八已经开始了初步的工作。
包知县捂着口鼻,即便是在门外,他也已经被屋里的味道熏得不轻,尤其是孟初八进门那一下,门一开一关,连带着屋里的尸臭又向院子里溢出来不少,包知县的脸色已经开始微微泛青了,双股开始微颤,怕是用不了一会儿就会站不住。
也多亏程煜早就想到了这一出,而整个何宅院子里,还真是一张椅子凳子都找不到,全都被何家那俩闺女分走了,谁都生怕少分了一张凳子,恨不能一个净桶都拆成木条各自一半,生怕吃了一丁点儿的亏。于是乎程煜跟着庞县丞从院中出来之后,早就吩咐手下白役去找张宽大些的藤椅来,此时见包知县颇有些站不住的感觉,程煜一招手,外头两名早有准备的白役,端着那把藤椅,就跑了进来。
安排两名白役把藤椅放在了一棵桂树下,虽然树下早已杂草丛生,好在仲秋之际这些草也都已经枯黄,差人上去多踩了几脚便都倒伏下去,藤椅放上去之后,程煜才搀着包知县坐在了那棵桂花树下。
有了头顶桂花的幽香,那满院子的尸臭味,总算是得到了些许的缓和,包知县的脸色也因此好了不少。
程煜招呼庞县丞:“县丞不妨与县尊一同在此等候小孟子的勘验结果。”
庞县丞深深看了程煜一眼,心道平时还真是没白疼这小子,县里素来无事倒也罢了,真出了事,反倒是看出程煜不慌不忙的手段,一切安排的都井井有条,那堂屋里如此惨状,虽然程煜也明显有些反应,但却比自己这个县丞反应小得多,足见其镇定涵养。
其实吧,包知县也好,庞县丞也罢,他们都是读书人,骨子里肯定是瞧不起这胥吏出身的三班衙役的。不过都说是铁打的衙门流水的官,说的其实就是三班衙役乃至县丞、主簿、典史这些人,是跟着衙门常驻的,而县太爷却隔些年就会更替。尤其是三班衙役这些,他们根深蒂固的就是这小县城里的人,世代都是衙门的胥吏,哪怕改朝换代,这帮人也依旧是衙门里最坚实的基石。是以无论是县官还是县丞,其实也都不敢真的把三班衙役得罪狠了。没错,你是有管辖权,但那也不是真正的生杀大权啊,人家又没有作奸犯科,你能拿他怎样,顶多开革回家,下次换个知县,这人大概率又回来了。而即便那些胥吏就是作奸犯科了,只要不是那种当场撞破捉贼拿赃的现行,你要治他的罪,可其他胥吏都不帮你查找证据消极怠工,他们这些胥吏可都是本地数代相传的,彼此之间不是世交也是发小,你横不能把所有胥吏一并开革了吧?你衙门里的事情还有人干么?
但是,包知县和庞县丞,除了表面上跟衙门里这些胥吏保持着正常的关系之外,对程煜那真的是青眼有加,其实主要就是因为程煜算是半个读书人。
包知县和庞县丞听举荐程煜来县衙的人说程煜读过书,就考较过他的学问,大抵上,两人判断,程煜要是去参加院试,得个生员的资格是没什么问题的。至于之后的科举能否得中,有时候也不完全是学问的事情。但至少,程煜其实是够资格得一个秀才的名头的。
三班衙役,不敢说都是大字不识的白丁,但这帮人加在一起认识的字恐怕也没有程煜一个人多,至于琴棋书画这些,这帮胥吏就更加不用说了。你让他们赏琴,他们恐怕只会说弹琴的姑娘腿真白。是以程煜在这帮人里,就真的很是显眼,自然也就更得到塔城主副官的青睐。
甚至于,包知县不止一次的规劝程煜,他可以帮程煜去了吏藉,让他去参加院试,好歹拿个秀才身份,那也算个老爷了,家里是可以使奴唤婢的。
对此,程煜却都是百般推辞,表示自己虽然没有使奴唤婢的资格,但家里请的那些人,自己也根本并不愿把他们当成奴婢,还是仆从好听一些。
程煜说:“秀才老爷听起来虽然好听,但咱们这是塔城啊,县里在册的秀才少说也有百余,这还不说已经考中举人的,这帮人平日里在老百姓面前称称老爷倒也罢了,反正也没几个人真把他们当回事,不过是些个屡试不第的货色。要是他们敢站在大堂上跟县尊这儿自称老爷,您看我敢不敢直接打断他们的狗腿。在咱们这种富庶之地啊,最不缺的就是考不上功名的秀才举人。”
当时程煜其实还有句话没说,不过包知县也从他的态度里看得出来,那就是您一个两榜进士,也不过一辈子就是个七品小知县,庞县丞更好,二甲第三名的进士,只因为拜错了老师,十多年来都不得入仕。而京城里大把的庶吉士,更是有的一辈子都无法入仕。那么程煜这种中个秀才没问题,能不能乙榜登科都还未必的主儿,遑论名列三甲了,去读书又能有什么大出息呢?
原先,三班衙役里,虽然由于包知县和庞县丞对程煜的态度极好,真可谓是关爱有加,大家自然是给他几分面子,断不会有人失心疯跟程煜不和。但不少人心里,多多少少是不服气的,总觉得程煜文也不成武也不成的,凭什么就成了三班里最重要的快班的班头?
但是今天,那些人眼看着程煜提前做出的准备,哪怕这些行为多少有些媚上之意,但也足见人家心思细腻,至少这帮粗汉,是没有一个想到要给老县太爷去弄把椅子的。即便有人临事儿想到了,恐怕也不会特意让人把椅子放在桂树之下。
这些细节,即便是那些大老粗也能看得出人家程煜的确是有两套的。
当然,有些人心里还是会对此嗤之以鼻,说程煜不过是溜须拍马,可他们其实也明白,真让他们拍,只怕大多数会拍到驴蹄子上去。
程煜想不到这些,他只是惯性思维,也并不了解这个惯性思维是自己带来的,还是这个虚拟空间里原本的身份自带的,他就那么自然而然的做出了这些安排。
一个捕头,破案拿贼是一方面,跟主副官搞好关系,伺候好上级领导,那也是基层公务员必须做到的事情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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