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96章 塔兰泰拉喜剧(二十六)(1/2)
造物主兑现了祂的诺言,祂果真收回了盛玉年短暂拥有的视力,使他重新陷在一片黑暗里。
盛玉年忍着痛意,摸索着找个地方坐下,只觉得鲜血不住从面上滚落。他烦躁地用手背去擦,那血却立刻止住,伤口也不疼了。
盛玉年的眉头刚一皱起,便恍然大悟地舒展开来。
神的血!他打折了神的鼻子,祂的血就溅在了自己的指骨关节上。
他得意地微笑,火气消下去一些,心安理得地用右手多敷了一会儿。不过,烧灼的伤口虽然愈合,但他的视力还是不能恢复,未免令人惋惜。
应该是献祭阵法的缘故,盛玉年想,自此,我就代替了穆赫特的命运,只能永远当个失明的瞎子……
他坐在深坑的边缘,倾听远方大地轰隆隆的动静。
在经历了撕扯色欲,从昏迷中醒来,见到穆赫特挖出心脏和眼珠,然后他给出自己的眼睛,上到天国,给神一拳,抽打天使,再度堕天……这一系列乱七八糟,叫人目不暇接的剧变之后,他独自待在这里,思绪却如此安宁,静谧。
盛玉年叹了口气,靠在一块碎裂过半的大石头上。
你后悔吗
他问自己。
“我不知道,”盛玉年自言自语地说,“表演课第一节就告诉你了,人的感情是很复杂的,后不后悔,高不高兴,生不生气,伤不伤心……只有没天分的弱智才会把人演绎成非黑即白的角色。所以……我不知道。我可能后悔,因为我居然脑袋一热,就付出了这么大的代价,我恨不得把眼珠子从那个蠢蛛脸上抠回来;我可能不后悔,因为……”
他的嘴唇张了张,停顿住了。
——我可能不后悔,因为牠太笨,以为骗子一瞬间的真心就是永恒,并且甘愿为了这个瞬间舍下几千年的深仇宿怨,放弃牠生来的权力;因为牠太可怜,别人说什么牠都相信,哪怕放干了全身的血,也要把我从梦中指引出来。
牠让我吃掉牠,因为雄蛛素来都是这样朝雌蛛奉献;我捅穿了牠的第一颗心,牠随即捧出第二颗,期待地注视着我的刀锋,因为在交往关系里的一切折磨,痛苦,羞辱……全被牠视作不同姿态的爱。
这样的浓郁的情感只有一种参照,那就是供奉。
穆赫特狂热地供奉着他。
恶魔本身就象征着亵渎,牠们是神的孽子,但命运的魔蛛却在灵魂中另立了新主……牠虔诚的爱,将盛玉年加冕为牠的神。
盛玉年的十指插进头发,难得表现出了“愁眉苦脸”的情绪。
……而且这个“神”还回应牠了!神回应的方式就是跟信徒狂滚床单,不止一次。要搁着古代,此信徒怎么着也该落一个“神妻”“神妾”之类的名头,每逢节假日都得拉出来游游街,坐在大轿子上跟芸芸众生挥手微笑什么的……
“就是他”突然出现的声音打断了盛玉年的想象,也将那个头戴花冠,坐在大轿子上幸福招手的魔蛛形象打散,多谢了。
“他没有翅膀!堕落的不是天使,而是个圣徒。”另一个恶魔粗声粗气地说,“但他看上去似乎没有什么本事……哈哈!还是个瞎子!”
“瞎掉的圣徒”恶魔的交谈声此起彼伏,“一个瞎掉的圣徒有什么用”
盛玉年不动声色地坐直身体,听着越来越多的恶魔围拢过来,七嘴八舌地讨论如何处置自己,是撕成碎片吃掉,还是用他的身体做一点有趣的血肉艺术。
老实说,还挺让人怀念的。
你好啊,地狱。
“我说我们应该把他带回大本营!”一头恶魔说,牠有分叉的嘶嘶舌头,“一个堕落的圣徒,主人会用得着!”
“我们的主人是蜘蛛!”牠的同伴反唇相讥,牠的声音犹如流动的岩浆,灼热地流淌过耳膜,“蜘蛛喜欢织网,喜欢吃新鲜的虫子,牠要一个圣徒做什么依我看,我们不如把他留下来……”
“他堕天的动静能叫方圆几千里看得一清二楚!你想独吞”
“你有意见吗,渣滓!”
盛玉年已经很习惯这样的场景了:他坐着不动,不说话,只是笑,周围的男男女女就为抢夺他的注意力争得不可开交。
所以,他耐心地等周围的纷争声消退下去,才开口道:“你们的话事人是谁出来跟我说话。”
他听见恶魔的讥笑,辱骂和唾弃声,听见地面在撼动,令人心颤的巨响中,似乎有一个特别高壮,皮肤炽热,提着沉重武器的恶魔越众而出,朝他大步奔来。
“这里不是天堂,容不得伪善者装模作样!”高阶恶魔咆哮道。
盛玉年还穿着那件破烂的蛛丝礼服,双臂裸露,只用左手盖着右手。
恶魔抢到身前的时候,他也同时伸出了右手。
人类的手背上,一片流光溢彩,犹如斑斓星尘的血液,猛地在恶魔眼前放出明光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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