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章 荒宅夜话（1/1）

暮色四合，残阳将青石镇外的老宅子拉出一道歪斜的影子。檐角悬着的褪色灯笼在风中摇晃，灯笼纸上斑驳的朱砂符咒已辨不出字迹，唯有一缕焦黑布条垂落如断指，拍打着门楣上残缺的匾额——那上面依稀可见“沈氏义庄”四个阴刻大字。

沈渊裹紧泛白的靛青棉袍，蹲在门廊下数着今日收的铜板。三枚铜钱在掌心跳了跳，又被他攥进指缝，冰凉的触感直透骨髓。这已是连续第七日无人问津，义庄里停放的薄皮棺材倒比活人多，霉味混着陈年香灰在梁柱间盘旋。

“沈家三代镇阴煞，如今倒成了笑话。”他仰头灌下一口冷茶，喉间苦涩更甚。自打祖父沈老太爷用祖传的《阴符十三经》镇住南山乱葬岗的怨气，沈家义庄便成了方圆百里收殓横死之人的去处。可自五年前父亲进山收尸未归，义庄的香火便一日不如一日。前日里连最后一位帮工老吴头也辞了差事，临走时嘟囔着“这宅子夜里总有东西挠棺材板”。

沈渊摸了摸腰间磨损的皮囊，里头装着半卷残破的《阴符经》。这是父亲失踪前夜塞给他的，经书后半截早在曾祖那代便遗失了，只剩些驱邪镇宅的皮毛术法。正思量着是否该典当祖宅，忽听得门外传来吱呀响动——是那两扇虫蛀的柏木门被山风推开了。

阴风卷着枯叶扑进前厅，供桌上的长明灯骤然熄灭。沈渊摸黑去寻火折子，却踢翻了墙角藤箱。箱盖翻倒时，一卷靛蓝封皮的厚册“啪”地砸在地上，封皮上用银粉勾着《百鬼夜行图录》五个小篆。

“我日日打扫，怎从未见过此物？”沈渊指尖拂过书脊，顿觉寒气刺骨。翻开扉页，朱砂绘制的符箓图案竟渗出暗红，一行血字在月光下渐渐显现：“子时三刻，开东厢丙字号棺。”

更漏滴答声里，沈渊攥着祖父留下的罗盘站在东厢房前。二十六口棺材沿墙排列，丙字号那具黑棺尤为古怪——棺盖上压着七枚生锈的镇魂钉，棺身缠满浸过鸡血的麻绳。当他颤抖着推开棺盖时，腐臭气息中赫然露出半截青灰色手臂，指甲缝里还嵌着暗红碎屑。

“叮！”

罗盘金针突然疯转，指向棺内尸体腰间的鎏金铜铃。沈渊咬牙取下铜铃的刹那，整座义庄的地砖突然震颤如浪。无数萤火从地缝钻出，在空中聚成个戴帷帽的女子虚影，她的声音像是从井底传来：“沈家小儿，想要重振义庄，便按图录所示炼化百鬼......”

鸡鸣破晓时分，沈渊盯着案上摊开的图录。昨夜那女鬼名唤“画皮”，原是百年前被负心人剥面沉塘的绣娘。按书中所载，需取坟头露、尸油蜡与怨气结成契印。他背着竹篓来到后山乱葬岗，却在掘取无名坟土时，听得身后传来细碎脚步声。

“公子也信这义庄能驱邪？”

穿桃红襦裙的少女从老槐树后转出，腕间银镯叮当。她自称是镇上茶商之女，家中姨娘夜夜梦魇，听闻沈家符咒灵验特来求取。沈渊瞥见她裙摆下若隐若现的绣鞋——那鞋面上绣的并蒂莲，针脚竟与图录中“画皮鬼”所述分毫不差。

当沈渊将掺了符灰的安神香交给少女时，图录突然自动翻页。新浮现的文字令他脊背发凉：“酉时收魂，需备三尺白绫、铜镜两面、雄鸡血一碗。”而此刻夕阳西沉，义庄大门正被狂风吹得砰砰作响，隐约传来女子哼唱的江南小调......